城市从不情有独钟地青睐一无所有的没落群体。
于是,十年后,亦即八七年八八年左右,“知青”们的群体本能意识被城市格局这柄篦子一遍遍地篦散了。城市也完成了对返城“知青”们的十年普及性“初级教育”。
怨的情绪在“知青”们胸中自行地淡化了。都明白,怨是最没意义的。掌上厚茧仍在,胸中块垒犹存,只是返城初期幻想青春补偿,总欲引起社会特别关注和特别对待甚至优待的希望,完全而又明智地泯灭了……
悲还多多少少地,时不时地从情绪中流露出来。但已由总体的悲转变为个人的悲了。有人从疲惫中缓过来了,有人仍没缓过来,仍疲惫着,甚至更疲惫了。有人仍沉湎在当年的悲哀往事或个人的悲惨遭遇中不能自拔。那些往事当然确实很悲哀,遭遇也当然确实很悲惨,但虽属知青情结和话语,但似乎已不再能代表总体,而仅仅意味着是个人的了。十年的时间足以消弭许多事物,足以令人忘却许多最初刻骨铭心的记忆。有那种记忆然而境况好了命运之帆重新张扬起来的,渐渐地不悲了。有那种记忆然而境况仍糟着,人生仍寻找不到港湾的,顾不上悲了。终于明白,归根到底,城市不敬重眼泪。他们或她们,尤其她们,开始学会将自己那一种悲严密地封存在内心里,只在特殊的情况下,特殊的人们面前才偶一流露偶一宣泄。返城后的境况不同,使“知青”话语开始多样。有时在同一场合,在昔日朝夕相处的人中,某人欢笑着,某人却在暗暗伤感着。甚至会发生言语冲突、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