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集卷四十七:《克埒采朔拿大》(Sonate a Kreutzer,in A)——贝多芬一向无法安排的两种乐器,在此被他找到了一个解决的途径:它们俩既不能调和,就让它们冲突;既不能携手,就让它们争斗。全曲的第一与第三乐章,不啻钢琴与提琴的肉搏。在旁的“两部朔拿大”中,答句往往是轻易的,典雅的美;这里对白却一步紧似一步,宛如两个仇敌的短兵相接。在Andante底恬静的变体曲后,争斗重新开始,愈加紧张了,钢琴与提琴一大段急流奔泻的对位,由钢琴的宏亮的呼声结束。“发展”奔腾飞纵,忽然凝神屏息了一会,经过几节adagio,然后消没在刚眩神迷的结论中间。——这是一场决斗,两种乐器的决斗,两种思想的决斗。
三 四重奏
弦乐四重奏是以朔拿大典型为基础的曲体,所以在贝多芬的四重奏里,可以看到和他在朔拿大与交响乐内相同的演变。他的趋向是旋律底强化,发展与形式底自由;且在弦乐器上所能表现的复音配合,更为富丽更为独立。他一共制作十六阕四重奏,但在第十一与第十二阕之间,相隔有十四年之久(一八一○——一八二四),故最后五阕形成了贝多芬作品中一个特殊面目,显示他最后的艺术成就。当第十二阕四重奏问世之时,《D凋弥撒祭乐》与《第九交响乐》都已诞生。他最后几年的生命是孤独、疾病、困穷、烦恼、煎熬他最甚的时代。他慢慢地隐忍下去,一切悲苦深深地沉潜到心灵深处。他在乐艺上表现的,是更为肯定的个性。他更求深入,更爱分析,尽量汲取悲欢的灵泉,打破形式的桎梏。音乐几乎变成歌辞与语言一般,透明地传达着作者内在的情绪,以及起伏微妙的心理状态。一般人往往只知鉴赏贝多芬的交响乐与朔拿大;四重奏的价值,至近数十年方始被人赏识。因为这类纯粹表现内心的乐曲,必须内心生活丰富而深刻的人才能体验;而一般的音乐修养也须到相当的程度方不致在森林中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