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门入,偏门入?
清初书家、鉴赏家王澍谈论书法时多次提到“一正一偏”的说法,其论《礼器碑》云:“……观其用笔,一正一偏,游行自在,动合天机”;评钟繇《贺捷表》亦云:“此表用笔一正一偏,脱然畦径之外……”
中国人有喜好谈玄的倾向。关于“奇”“正”这样的“对待”关系,可以一口气说出一大串的妙理——奇正相生,守正出奇;正中寓奇,奇中求正;即正为奇,即奇为正;亦正亦奇,非正非奇;非正非不正,非奇非不奇……
问题是,怎么做到?
金圣叹论文章云:“雅驯者不跳脱,跳脱者不雅驯。”“雅驯”,正也,庄也;“跳脱”,奇也,谐也。“奇正相生”“亦庄亦谐”,信乎难也。
每个艺术家的天性,非近于“正”,即近于“奇”。比如明代的书法家当中,王澍比较欣赏两个人:祝允明和董其昌,一前一后,“于三百年来足可笼罩”。然而,祝氏“虽能尽变而骨韵未清”,董氏“骨韵虽清而又未能尽变”。也就是说,董的天性近于“正”,所以气质清超而变化不足;祝的天性近于“奇”,所以变化多端而未能臻于清正。由此可知,如果夸奖一个人天生“骨骼清奇”,是送给他一顶多么闪光的高帽。
我们也能够很轻松地从近现代书画家里找出相似的例子,并且把对祝、董的评价套用在他们身上。比如书家沈尹默与沈增植。沈尹默近于“正”,所以“骨韵虽清而又未能尽变”;沈增植近于“奇”,所以逸气淋漓而逊于清正。画家吴昌硕与吴湖帆也是一“奇”一“正”的代表,前者豪纵,后者矜持。这一点足以说明,“奇”与“正”,无非是人性的两个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