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吾友归,余送之门外。复入,都拉则取榻置吾侧,与余同坐,言曰:“今日殊难恝于心,大卫后此当教我。”余曰:“都拉,吾之不更事,亦正如汝。
欲教汝者,吾当先受教育。”都拉曰:“汝聪明,学即得之。”余曰:“否。”都拉久久无言,已乃言曰:“吾甚愿至坎忒白雷与安尼司同居一年。”此时以手双攀余肩,以颔承之,相余面。余曰:“汝胡为思与安尼司同居?”都拉曰:“与姊氏同居,可以时时承教。”余曰:“汝知安尼司在百忙中乎?彼尚欲事其老父,安有工夫及汝。”都拉曰:“大卫,后此可别以他名呼我。”余笑曰:“当易以何名?”都拉摇首笑曰:“名称俚也,但曰儿妻足矣。”余复笑曰:“此名胡来?”都拉以脸偎余曰:“吾非欲君斥吾之名,更之以此,但口中仍呼都拉,而心中蓄此两字足矣。果使怒气勃发时,则即念及此两字,谓吾儿也,即有他事行不中程,亦将曰此名儿妻,吾早审其如此,则怪骇之心且立释。实则吾但痴不解事而已,而爱尔之心,则出之真诚。”此数语发时,余审都拉颇更人世事矣。乃极力许可,称其慧敏。都拉大悦,初有泪痕,寻已干矣。
俄顷之中,而儿痴之状复萌,竟以身踞地,取吉迫塔檐之铃极力握之,以扰吉迫之睡,谓此即以示罚于吉迫。吉迫睡中以首左右伸于门外,然睡眼仍不之张。余咀嚼都拉一席之话,乃永永识之于心。有时虽不尽如彼意,然自此以后,初不敢加以声色,心中则至怜其人。都拉摇铃后,即正色语余,将矢为人妇,力祛前此憨状。收拾余前所馈之石板铅笔,拭之削之,且购得大账簿,凡烹调之书为吉迫裂碎楮叶者,则一一缝之,情状大类注意为人。然一面数目之字,则似力与都拉抗挠,不能连缀成为数中程式。方展簿作数字,而吉迫已力践簿上,将新书之字,足印乱其墨渖,而都拉指头亦沾染墨痕无数。都拉发愤终日,成效则仅仅及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