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后来,我才知道那声警笛是爸爸闻讯赶来营救我的信号。那天晚上,爸爸在警察局里值班,无意中从一个线人那里获知我被人掳去的消息,因一时抽调不出人手就只身驱车奔来救我。那声警笛则是他故意之举。我想,就是爸爸的那一声警笛救了我。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救我的人其实是磊。很久以后,当我获知一切真象后,想起那天从车库里出来,与磊在江岸码头的一切,仍泪流不止。
我与磊并肩沉默地沿着江岸慢慢地往前走。面海街道的石板路上满地都是煤渣、油渍和纸屑及从楼体缝隙洒照下来的冬日斑驳阳光,不时有穿着臃肿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与一个个陌生的人擦肩,然后转入车水马龙的人民广场,在鼎沸的市声中我辨出一种细碎而清脆的萧瑟声响起。我知道那是远处海岸沙滩上遭人丢弃的海螺被风吹响的声音。我在观海长廊掉尽叶子的榉树下停住了脚步。我不想再继续这种沉默空洞的行走,我想问清楚,问清楚磊,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在城市的各种杂乱的声音中,我转身朝磊嫣然一笑,用一种最轻柔最动听的声音问磊:“你爱我的,对不对?”磊停住脚步,绷着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又是一阵风吹海螺的声音过后,我半含怨恨地问,“那你早上是来救我的吧?”“不是。”磊犹豫了一下,说。我脸上的笑容蓦然凝固,我听见石投大海的沉寂无声和喧嚣市声的落寞。仅一瞬间,磊就把我刚刚建立起来对他的爱的希望一下推倒了。我用一种绝望的眼神望着磊,望着他,然后,我开始往后退。我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完全不认识了,我心想,我一开始就不了解他。我踉跄着冲到榉树前,抱住树干无声地啜泣起来,榉树的枯枝在我的摇撼下疯狂地抖动。从两侧路上经过的一些男女,站在路旁远远地朝这边观望。男人,男人,男人。我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词语。我早已不在意人们彼此自以为是的笑容。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我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