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侉子一听就笑了。却见两个轿夫套好驮鞍,抽掉安放驮轿的架子腿,轿夫一边一个起后边的柳木凹杆轿杠,对准了驮鞍中间的一道槽将皮绳嵌了进去,又将前杠抬起,却只有三尺长的轿杠,那走骡都是千调万训出来的,自动便向皮绳套儿退去,轿夫双手一松,驮轿已经稳稳结束停当。一个小厮冒雪挑起夹板棉黑市布的狮子滚绣球棉帘,里头却是前后两座儿,中间轿窗还夹着套桌。马二侉子抢先一步上了前面座儿,伸手让窦光鼐坐了后座,说声“起路!”那驮轿像在雪地里被谁轻轻推了一把,稳稳滑动了出去。马二侉子却是十分会享福,先递给窦光鼐一个手炉,将手炉外煨热的毛巾抖下来,“兰卿,用热毛巾擦把脸。”又从座角取出一个棉套子捂得严严实实的银瓶,倾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放在窦光鼐面前,又抖擞开一个油纸包儿,里边又几个小包,展开了,什么酱牛肉条儿、卤口条、茴香豆、桂花梅络小贴饼儿……竟是下酒物品一应俱全。马二侉子旋着一瓶“洮河春”酒,笑着对看得发愣的窦光鼐道:“兰卿,你是个清高人。我和你算不得一路人。我是挣来之食也吃,嗟来之食也吃的。你是个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非什么黄子‘楝食’不食的。我呢?帮衬这世界,就是盗泉之水,捏着鼻子也就喝了。本来‘道不同不相与谋’,咱们没缘分。你打心眼里也未必瞧得起我这又是‘皇商’,还掏钱买个道台装幌子的人。今儿是大雪把我们挤到这一顶轿底下了。跟您打包票,这肉这酒虽是民脂民膏,可也是我商场辛苦营运的干净钱买的——轿上吃酒,隔玻璃赏雪寻胜,这份清福只怕扬州最风雅的名士也未必享得!……只管吃喝玩赏,咱们兜城走一遭,下轿缘分也就尽了。你还去当你的清官,我还去捣弄我的瓷器古董绸缎贡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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