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的几个人物就属于这类“寻常人”或“平凡人”。作者承认,至今还没有把他们向读者交代清楚。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普季岑娜,她的丈夫普季岑先生,她的哥哥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都是这类人。
譬如说,家财富有,出身望族,仪表堂堂,有些教养,并不愚蠢,甚至有些善良,但同时又没有任何天才,没有任何特点,甚至没有任何怪僻,也没有一点自己的理想,根本“和大家一样”,在实际上,再也没有比当这种人更伤脑筋的事情了。财富是有的,但没有罗特希尔德那么多;姓氏是有名望的,但从来并没有特别显著可言;仪表是堂堂的,但没有鲜明的特征;学识是充分的,但不知该如何使用;聪明是有的,但没有自己的理想;心是善良的,但并不宽宏,等等,在各方面都是这样。这类人在世界上很多,甚至比我们所想象的还多;他们像所有的人一样,分成两大类;一类是知识有限的,另一类是“聪明得多的”。前一类比较幸福些。打个比方吧,一个知识有限的“寻常人”,最容易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个奇人,而且毫无疑问地引以为乐。我们的小姐们中间有几个只要剪去头发,戴上蓝眼镜,自称为虚无派,便立刻深信,在戴上眼镜以后,她们当时就有自己的“见解”了。另一些人只要自己心里稍微有点人道的、善良的感觉,便立刻深信,没有人具有像他那样的情怀,他已成为整个社会发展中的前驱者。还有些人只要随便听到一些什么思想,或是无头无尾地读了一页什么书,便立刻相信,“这是自己的思想”,是在他自己的脑筋里产生出来的。在这种情形下,天真的无耻(如果可以有这样的说法)竟达到了奇怪的程度;这一切是离奇的,但是随时可以遇到。这种天真的无耻,一个愚人对于自己和自己的天才的深信不疑,果戈理在皮罗戈夫中尉 [3] 这个奇怪的典型中巧妙地揭发出来了。皮罗戈夫不但不怀疑自己是个天才,而且觉得比一切天才还高;他深信不疑到这种程度,甚至连一次也没有反躬自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对什么都不存在问题。伟大的作家终于不能不揍他一顿,以补偿自己读者被侮辱的道德感,但是,果戈理一看见那个伟大人物只是摇了摇身体,为了补充精力,在挨打之后吞吃了一个夹层馅饼,他也就惊异地摆摆手,把读者丢开不管了。果戈理只给伟大的皮罗戈夫那么小的官衔,使我永远感到遗憾,因为皮罗戈夫已经自满到极大的程度,他很容易想象自己的肩膀会因年月和升擢而加宽和扭弯,因而成为非常人物,譬如说大元帅;他甚至还不是想象,简直是一点也不怀疑这一点;他既然升做将军,怎么不会做大元帅呢?有多少这类的人,以后在战场上一败涂地啊!在我们的文学家、科学家、宣传家之间有过多少皮罗戈夫哇!我虽然说“有过”,但现在当然也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