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丽春。那天的枪声响起时,我在杆子上才滑下不到一半,就看见操场上的犯人像肮脏的潮水一样泄开,在他们乱哄哄践踏的脚底,两件扔在地上的狱警制服被踩满了泥浆。不用说,那是刺客脱下的,他们扒了这身皮,就可以混入人群中。唐山海猛地在台上站直身子,他命令保安团的队员在郭团长的跟前站成一排,然后才声如洪钟般地叫起:不要乱!典狱长丁磊也从地上爬起,他的眼神慌张而无力,但他仍然细细地摹仿着唐山海的话说,是的,不要乱。
唐山海跳下训话台,他在慌乱的人群中一步一步行走缓慢,让所有犯人都不知所以地盯着他,只有我为他捏着一把汗。四周的空气都静止了,所有云层都往漕河泾监狱的头顶聚拢过来,它们和人一样,都喜欢看热闹。
我记得人群中再次涌起一阵骚动时,花狸和万金油已经摆开了架势,在他们眼前,两个猥琐的男人一步一步往后退却,我从他们脚上又一次看见土黄色的牛皮军靴。此时,刚才和郭小姐交换过眼神的那个犯人也迎面冲了上来,令我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没有镣铐。我后来才知道,这个行动自如的男人叫鲍三,他放开拳脚时,身手和力度丝毫不在花狸和万金油之下。为此,一旁的丁磊眼睛都看傻了。
刺客被逼到了墙角,他们张开公驴一样难看的嘴,发出呜哩哇啦奇怪的声音。我于是明白,他们和大山勇夫一样,的确就是日本人。我想那他们没得救了,很快就会变得和大山勇夫一样,成了胡乱扔在地上的皮水袋。接下去的事情我都懒得说,他们很快就被制服。事实上,他们早已无心恋战,眼里只有深井一样深不见底的恐惧,哪怕不用花狸他们动手,只要四周所有的犯人围上,每人吐一口痰都能够把他们给淹死。唐山海走上前,踢了他们两脚,又从他们身上各自搜出了一把枪。他回头望了一眼鲍三,说,你等下可以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