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承认,埋葬像别里科夫这样的人是件十分愉快的事。从墓地归来,我们的脸色凝重,谁也不想表露这样愉快的心情——这样的心情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体验过,那时我们都还是孩子,大人出门了,我们可以到花园里去跑上一两个钟头,尽情享受那完全的自由。啊嘿,自由,自由!甚至仅仅是对自由的某种暗示,甚至是对自由的微小希望,都能给灵魂插上翅膀,难道不是这样?
“我们从墓地回来时的心情是舒畅的。但没有过去一个星期,生活又回到了老路上,它还照样严酷、沉闷、无序,这是没有明令禁止,但也没有完全开放的生活。生活没有变得好起来。也是的,别里科夫是被埋葬了,但像他这样的套中人现在还有多少,将来还会有多少!”
“问题就在这里。”伊凡·伊凡内奇说,他抽起烟来。
“将来还会有多少!”布尔金又重复了一句。
中学教师走出了板棚。这人个头不高,已经发福,完全秃顶,长长的黑须几乎齐到腰间。两条狗也跟他一块儿走了出来。
“月亮啊,月亮!”他这样说,两眼看着天空。
已是午夜。右边,可以看见整个村子,一条长街伸得很远,约莫有五俄里。一切都沉浸在静静的、深深的梦里。没有动静,没有声音,甚至不能相信大自然会这样宁静。当你在月夜里看到农村的长街,看到它的茅舍、草堆、入睡的垂柳,你的心也会变得平静。农村的长街笼罩在夜色苍茫之中,疏离了劳苦、忧愁和苦痛,在这份安宁里,它显得温柔而凄美,好像星星也在温存地看着它,好像恶已经从大地上消失,天下已经太平。左边,田野从林子的尽头伸展开去,远远地一直伸展到天边,这宽阔的田野沐浴在月光里,同样是没有动静,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