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层,做生意通例,一行生意做的人多了,就不免要互相倾轧,饭就要难吃。上海地方,玩耍的所在虽多,只都是挂着招牌卖的。人家人私做,却还不甚发达,会玩的人,偏又喜欢玩人家人。所以我们做起来,发达两个字,是包得住的。周太太道:“我的儿,你老子虽然开通,于这上头却还没有你明白。所以我常与他要动神淘气。”
介山道:“老辈里人总是古板的,我老子常说乌龟贼强盗,都是可耻的事。照儿子看起来,现在在世界上做人,廉耻两个字讲究不得的。一讲究廉耻,就一世没得发迹,是贫贱的根苗,街上头来来往往的蹩脚生,都是讲究廉耻,讲究蹩脚的。孔夫子要算讲究道理的了,几曾见他挣过一个钱的家私。(士谔先生,惯喜骂世。余常诤之,终弗肯稍改。如此回文字,富翁见之,不几怒发上冲冠乎。呜呼,此先生所以终厄于贫贱乎。)
何况乌龟贼强盗虽然并列,其实贼强盗那里比得上乌龟。强盗结众硬抢,英雄不过一时,捉到当官,总不免头儿落地。贼子比强盗,果然进步了许多,人家的东西,觑个便只要一偷,真不过是一举手一投足之劳。然而破了案,总不免皮肉受苦。独有做乌龟,最是做得过。只有福享,没有祸受。赚几个钱,都是人家喜喜欢欢情情愿愿拿出来的。儿子想过,三百六十行里头,最写意、最安逸、最稳足的行业,就要算着乌龟。还有一层,历古到今,许多重案,像谋杀亲夫之类,都是男子不明白酿出来的。倘都像我这样,那里还有此事。就逼着女子,叫他谋害,他也不肯。为甚呢?他害掉了我,再要找这么一个好讲话丈夫,可就没处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