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人民大会堂出来时，吴斌被微信里显示“99+”的消息吓了一跳。 在2月25日上午的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湖北省巴东县扶贫办副主任(挂职)，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区教育局正科级干部吴斌，荣获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 亲历这场伟大战役，如今又获此殊荣，一时间，千思万绪涌上吴斌心头，但他最先回复的，是一起去扶贫的这帮“兄弟姐妹”，“这只是集体荣誉在我个人身上的体现，军功章大家都有份。” 自2018年4月以来，吴斌和下城区派出的帮扶干部（杭州市帮扶恩施州工作队巴东工作组组长、杭州市下城区正处级干部韦锋，杭州市求知小学副校长严醒虎，杭州市下城区青少年宫活动部部长施姗姗，杭州市下城区观成实验学校语文教研组组长吴良红，杭州市下城区天水武林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主任毛园园，杭州市下城区朝晖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疗器械部副部长欧阳富发）一起，先后协调下城区11个卫生服务中心、16所学校与巴东结对，新建产业扶贫基地5.2万亩，协调帮助销售巴东农副产品1.36亿元，援建设置20个扶贫车间和1088个零就业贫困家庭公益岗位，发动38家企业和社会组织负责人担任42个贫困村“名誉村长”。 在他和当地扶贫干部的共同努力下，巴东县 118个贫困村出列、18万人实现脱贫。 如今吴斌激动的心情早已平复，3月1日，他又将重返巴东，只是这次的出行，又多了一丝离别的意味——今年的4月份，杭州市下城区与巴东县的结对帮扶到期，吴斌和其他杭州扶贫组干部，即将告别这片让他们魂牵梦绕的“脱贫主战场”。 一腔热血，他们逆行大山 大学毕业后，吴斌在教育战线工作了十几年，从没离开过杭州。 杭州东西部协作对口帮扶贵州黔东南、湖北恩施两州，每年会选派干部到当地挂职。下城区对口帮扶的，是恩施州巴东县，2018年4月，又到了选派新一批干部的时间。 吴斌（左二）陪同记者了解东西部扶贫协作项目 或许是想挑战自己，又或许是想为脱贫攻坚这份伟大的事业出份力，这个八零后凭着一腔热血，主动报名参加，一头扎进了巴东的大山里，“就像我们杭州帮扶组里后来总结的：他们从农村到城市，需要数十年的奋斗，而我们从城市逆行大山，却只要一分钟毫无迟疑的决定。” 对于这个“深度贫困县”，吴斌并没有清晰的概念，只知道“很远”。 巴东之远，有民谣佐证：“山羊无处走，乌鸦无处落，上看帽子掉，俯首心直跳。” 28年前，巴东儿女为三峡工程挥别家园，从信陵古镇搬到了黄土坡，又由于滑坡原因，新县城再次从黄土坡迁移到了如今的神农新区——这里位于湖北省西南部鄂、渝交界处，长江中上游两岸，大巴山、巫山、武陵山三山盘踞，自然环境优美，翻开第四套人民币“5元”背面，就能看到巴东最著名的景点——“巫峡”。但是，这里山高坡陡、林多地少、交通阻塞，给发展带来了极大的阻碍——县里至今没有一条高速公路通过。 真正来到巴东以后，吴斌还是被震撼了。 下了飞机以后，从恩施州到巴东县城，大巴车开了3个半小时，一路上他只看到连绵不断的大山和十八湾的盘山公路。 到了巴东后，吴斌和扶贫干部一起，遍访全县12个乡镇的118个贫困村和40多个非贫困村，他没有被绕行的山路转晕，却着实被村里的景象“吓一跳”。 吴斌（右）参加溪丘湾小龙村扶贫车间建设现场会 一次调研回来路上，吴斌偶然路过了东瀼口阳光小学——这是一所面向留守儿童的民办学校，是巴东县东瀼口镇的王联荣辞去教师后创办的，宿舍就是一个阶梯教室，也没有床，就是大通铺，十几个滚在一起。300多个孩子，只有男女各一个洗澡间，半个月轮到一次。其他音乐器材、体育器材、图书馆要么没有，要么非常陈旧。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运营这所学校，王联荣已经努力了9年，还欠下了400万元债务。 与王联荣交流后吴斌得知，因为当地居住相对分散，孩子们上学要走几十里路，对于家里没人接送的留守儿童来说，困难更多，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一丝余力，也想让孩子过得更好，一个也不能落下。” 事实上，巴东历来是教育强县，巴东一中的本科率极高，2020年国家重点线上线率达70%以上。吴斌也注意到，巴东许多人家中，孩子住的那间屋子，往往都是装修得最好的。 深度贫困县的“帽子”和亲眼所见的种种场景形成的强烈对比，让吴斌在内的一众扶贫干部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善当地的教育条件，让更多的孩子不仅有书读，更能读好书。” 孩子们住进了新宿舍 巴东49.8 万人口，有十多万人常年在外务工，留守儿童是普遍现象。 东瀼口阳光小学对于整个巴东县的教育扶贫事业，更是意义非凡。作为恩施州唯一集小学教育和学前教育于一体的全日制、公益性农村民办教育机构，东瀼口阳光小学服务范围遍及巴东江北官渡、东瀼、溪丘、沿渡四个乡镇的26个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贫困村，很多孩子的父母都在杭州打工。 吴斌（中）现场办公，解决茶店子中学援建项目建设中的困难 首先要解决的住宿问题，价格昂贵，但由于东瀼口阳光小学是民办，申请教育帮扶资金有困难，吴斌想着，“那就自己想办法。”他把情况反映回下城区，相关部门实地调研，争取了300万元。吴斌又积极协调巴东当地土地、规划、建设等部门办理建设手续。从2018年11月启动到2019年8月22日验收，用时不到一年。 验收通过第二天，东瀼口阳光小学300多名孩子欢呼雀跃地搬进了新宿舍。 此后，吴斌先后联系了杭州市慈善总会、侨商协会，筹集15万元，援建了户外悬浮地板运动场、大型幼儿玩具和户外乒乓球台、舞蹈室；联系云集，每卖出一斤巴东土豆，捐赠5毛钱，筹集了8万元，给东瀼口阳光小学添置了3500册图书；联系浙金中心，捐赠了25台台式电脑、25台笔记本电脑。 吴斌还发动自己就读于长江实验小学的女儿，今年六一儿童节，他女儿班级的35名同学，一对一为东瀼口阳光小学35名同学挑选一本图书，并帮助他们实现一个微心愿。 六一圆梦活动，吴斌（左）把杭州小朋友捐赠的礼物送到留守儿童学校。 “我女儿说这是‘长江的礼物’——他们家门口的长江。” 家里的姑娘考上了浙大 “吴叔，真的要感谢你们，在我们危难之时，‘加油！木兰’项目帮了我们的大忙。” 2020年，出生在巴东的水布垭镇，谭玉清以617分的成绩，考入了浙江大学，除了家人，她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帮助过她的干部们，其中就包括了吴斌。 从谭玉清家，开车到县城要3个多小时，三年前，谭玉清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巴东一中。 为了照顾女儿，母亲辗转到县城一家蛋糕店打工，父亲在外地务工。而高中时期，为了冲刺高考，当地很多学生会在学校附近租房自习，也有许多父母其中一人会选择“脱产陪读”——这意味着增添一笔支出的同时，还会少一份收入。 因此，谭玉清考上浙大的消息，一家人“喜忧参半”，随后的学费、生活费，已经负担不起了。 吴斌（左一）主持召开东西部项目推进会，了解援助项目推进情况 在巴东，女性因病致贫、因学致贫和因生育致贫的现象屡见不鲜。 谭玉清所说的“加油！木兰”项目，是由杭州巴东工作组牵线搭桥公益保险项目，在巴东，仅2020年就有700多名贫困女生考上大学，她们都获得了此项补贴。 有了“加油，木兰！”项目，溪丘湾乡的贫困女高中生许玉梅，得到了每个学期500元的助学金，正凭借自己在音乐方面的特长，向心中的梦想学府——武汉音乐学院迈进；将军岭村里，36岁的周家艳正高兴地哄着儿子晨晨，她也拿到了“加油，木兰”2000元的生育补贴。 吴斌（左）深入杭援企业，了解企业需求并做好对接。 每年为巴东每名贫困女性投入100元购买公益保险后，女学生考上高中每学期可获得500元补助，考上大学一次性获得5000元，女性生育后还可获得2000元补助，大病可获得20000元补助，一揽子精准帮扶政策，解决了巴东女性的后顾之忧。三年共捐赠2587万元，为全县8.36万名贫困女性实现了公益保障全覆盖。 更多的梦想有了可能 2019年，在全国第六个扶贫日活动期间，杭州市驻巴东县工作组发起并动员下城区慈善总会和爱心企业、爱心人士、社会组织参与精准扶贫，向远在千里之外的湖北省巴东县捐赠80万元，建立了杭州巴东“圆梦基金”。2020年基金再次募捐100万元。 “圆梦基金”，为爱而生。当时任巴东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钱才东接过首笔慈善捐款时，最渴盼得到帮扶的困境儿童、“四类”残疾儿童、“一户多残”重度贫困家庭，仿佛聆听到了来自杭州的拳拳爱心流淌的声音。 吴斌（左三）代表杭州爱心企业向巴东留守儿童代表捐赠学习用品 巴东县茶店子镇燕子岭村10岁小男孩田佳欣，父亲小时候掉进火塘里烧伤右手，三根手指萎缩，仅靠手掌劳作，属四级残疾。母亲田淑升因骨纤瘤压迫视神经导致左眼失明，属二级残疾。从一出生就经历了疝气、肠道扭曲、巨颌症。快速肿胀的脸蛋把鼻孔挤成了两个小孔，每吸一口气如同打呼噜一般，随时都可能窒息而去，属一级残疾。 缠身的厄运和无情的病魔，让这个家庭风雨飘摇，看不到一丝希望。作为“一户多残”重度残疾贫困家庭救助对象，“下城巴东圆梦基金”为这个特殊家庭解决了5万元医疗费，通过医院手术和规范治疗，让田佳欣的生命得以维系。 巴东县野三关镇木龙垭村小朋友张意博一家8口，6人重病，两人因病去世。为了支撑这个家，做了胆囊切除手术的爸爸和年近花甲的奶奶外出务工，不到5岁的张意博，与身患脑溢血和脑囊肿的爷爷相依为命。杭州“圆梦基金”每月帮扶了意博200元生活费用，如雪中送来的炭。韦锋在幼儿园里拉起意博的手，一向木讷的孩子脸上有了少有的笑容。 巴东县官渡口镇火峰村小朋友薛嘉琦，出生后就患有脑瘫，到了能走路时却不能走路，能说话时却不会说话。面对这一切，小嘉琦的父亲时时独自垂泪，心灰意冷。经过康复治疗和训练通过康复训练，8岁的小嘉琦已能迈开脚步，还能算出10以内的加减法了。 截至目前，“下城巴东圆梦基金”累计帮助巴东55名残疾儿童、312户困难残疾人家庭、327名困境儿童走出贫困的泥潭，让他们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结束挂职，心中多了更多挂念 这三年里，吴斌收到最好的消息，还是在2020年5月那天。 2020年5月，经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评估并经湖北省人民政府批准，国家级贫困县——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巴东县以综合贫困发生率0.34%、群众认可度99.38%的优异成绩实现脱贫摘帽，巴东县18万贫困人口全部脱贫。 但这并不意味着帮扶工作的结束。这一年，吴斌又投入了新的项目——巴东县特殊教育学校分校的筹划、建设当中。 吴斌（右二）多次到杭州市下城区全额援建巴东特殊学校建设现场，以满足众多残疾儿童对专业化教学的需求。 巴东全县近500名适龄残疾儿童，按实际意愿在特校就读的近200人，现有的巴东茶店子特校满负荷招生才能容纳56人，全县只能通过随班就读和送教上门的方式对急需就读的部分残障儿童少年进行教育。 在扶贫工作组的牵线下，杭州决定帮扶840万支持巴东县特殊教育学校分校建设，通过东西部扶贫协作项目评审，虽然受到洪涝灾害影响，但也顺利完工，即将在今年9月投入使用，可以满足50多名孩子的入学需求。 吴斌再三跟当地教育干部们嘱托，“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特别教学、课程这些问题，尽管提，虽然回去了，但只要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2021年，是吴斌与巴东结缘的第三年，今年的4月份，杭州市下城区与巴东县的结对帮扶也将到期，吴斌在整理、移交资料时，心里满是不舍，“三年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段工作的经历。” 吴斌介绍下城区共建的茶店子水厂，解决了周边近30000群众祖祖辈辈渴望喝到干净水的愿望。 这三年，吴斌看惯了巴东的山水，爱上了巴东的土豆，也习惯了山路的颠簸，旁人上吐下泻，他还能淡定地在手机上处理工作文件。 这三年，吴斌也错过了女儿许多重要的日子，导致她总是埋怨，“你又要去巴东那个家了”；丈人出车祸，肩膀骨折，打了钢钉，吴斌也没能陪在身旁；奶奶去世，吴斌也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离别之际，对于巴东，吴斌还有太多牵挂。 “不知道这所特殊学校投入使用后顺不顺利，那个女孩学成归来会不会回到巴东，通过我们这三年的帮扶，能不能改变更多的人命运。” 结束扶贫后，吴斌想带回一株当地的椪柑树，巴东的椪柑皮薄肉厚、汁水饱满、酸甜可口，吴斌说，“看着它，我就能想起巴东，想起那些淳朴、勤劳、善良的人们。” 作者：吃喜欢的东西，过长命的人生。-飞鸟与禾X卢凯-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编辑：飞鸟与禾X梅子 举报/反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