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克利斯朵夫瞧着他,他也瞧着克利斯朵夫。他不大说话,但只要嘴角上露出一点不可捉摸的笑影,就可把克利斯朵夫催眠。笑影掠过以后,又是一副冰冷的面孔,淡漠的眼睛;他招呼晚饭,冷冷地和仆人说话,似乎不再听客人的话了。然后,他眼睛又亮起来,插几句话,清楚明白,表示他什么都听到,什么都懂得。
他把他哥哥对克利斯朵夫的评语冷静地检讨了一下:他素来知道弗朗兹夸大的脾气;一看到克利斯朵夫,他那个喜欢挖苦的性格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他哥哥不是在他面前夸说克利斯朵夫长得如何漂亮如何体面吗?——似乎弗朗兹有种天赋,专门会看到事实的反面,或是故意以此为乐。但把克利斯朵夫仔细研究之下,他也承认弗朗兹说的并非完全虚妄;而他一步一步推究进去的时候,发现克利斯朵夫的确有一种力,虽然还没固定,还没平衡,但是很厚实很大胆。他看了很高兴,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力量多么难得。他有本领教克利斯朵夫说话,教他自动透露思想,显出他智力的限度与缺点。他要他弹琴。他不喜欢音乐,可懂得音乐,并且能辨别出克利斯朵夫的音乐的特色,虽然毫不感动。始终保持着冷淡而有礼的态度,他只用几句简短,中肯,而没有一点夸奖意味的话,表示他对克利斯朵夫的关切。